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體過于沉重，脂肪囤積過于超重，導(dǎo)致本人對疼痛的反射弧過長，還是因為本人單方面宣稱的250智商太過優(yōu)秀，身體其他組織全力抵抗腦袋的控制，導(dǎo)致本人感知疼痛總是慢好幾拍，總之，我身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淤青或是傷口，有時直到結(jié)痂了我才驚覺自己好像又在哪兒磕著碰著了，但具體在哪兒怎么弄得像失憶了一樣一點兒都想不起來，這種健忘讓我一度驚恐懷疑自己是不是正處于帕金森潛藏期。

朋友們卻毫不留情地打碎我的腦洞，指出我的癥結(jié)所在：“就是你神經(jīng)大條毛毛躁躁。”我怎么可能毛躁呢？我不屑一顧，嘴角牽扯出一絲嘴角上揚，那上面仿佛掛著脂肪給的自信和驕傲。朋友們列出諸多“罪證”：

你平時是不是丟三落四，很多東西總是想找時必然不見不找時鬼使神差地出現(xiàn)？

我點頭，是。

你平時是不是經(jīng)常出其不意地讓自己受傷，比如總是栽在同一塊草坪上，總是撞在同一面墻上？

我又點頭，是。

你平時是不是……

別，別再說了，我頭點得像小雞嘬米，我承認(rèn)我毛躁了還不行嗎？

性格里的毛毛躁躁的確是我的一大特色之一。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洗臉戳到自己的鼻孔，甚至有一次戳得鮮血直流，朋友圈圖片見證了這一悲壯的時刻。閨蜜簡小姐時常說我你就不能像個女孩子一樣對自己的老臉好一點嗎？溫柔點揉，不趕時間好么？我嘴里答應(yīng)著好，身體卻很誠實，手掌搓臉的力度和脂肪的柔軟度成反比。

我媽媽曾經(jīng)拿我的小胖外甥說事。你看看你那小外甥和你一樣，你小時候是成天爬去咬別人胳膊大腿，他倒好，成天沒事干自己咬自己胳膊，仗著自己胖感覺不到痛是吧；你整天丟三落四找不到東西，你外甥整天丟三落四讓我找不到東西。說他是你生的，別人都可能不懷疑。老媽傲視群雄的眼神，我總感覺就像看到了反駁朋友說我毛躁時的自己。

我舉起食指不疾不徐地在老媽面前晃了晃，與頭部的搖擺頻率保持高度一致，不緊不慢地向老媽還擊三個直擊靈魂的拷問：是誰在家里最先胖起來的？是誰經(jīng)常切菜切破手指的？是誰把我社保證搞丟的？老媽翻了個白眼，繼續(xù)找她的東西去了。事實證明，我外甥絕不是我親生的，雖然我們都又胖又喜歡吃；毛躁這個問題絕非一日之寒，不是我個人問題，是歷史遺留問題，是家族遺傳“美德”。

而毛躁這個毛病導(dǎo)致我近期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長期忍受口腔潰瘍。

“病從口入”這句話，以前我覺得是危言聳聽，現(xiàn)在覺得煞有其事，因為我個人“以身試險”，大有體會。確切說，我的病是由口起。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叫做《牙疼不是病》，文章大概講述了我幼年至2015年期間與蛀牙斗智斗勇的艱苦歲月。我整個前半生除了曾經(jīng)因為腫瘤手術(shù)住過七天院，其余最與我死纏爛打的就是牙疼。在2015年那個深邃的秋，在那個異地求學(xué)的遠(yuǎn)方，孤苦無依的我在宿舍被自己的牙疼搞到徹夜難眠，第二天半邊臉頰腫的就像塞了一顆永遠(yuǎn)化不了的糖，全身引以為傲的稍微顯瘦的尖臉無情地被這顆不請自來的“糖”掰扯成不對稱國字臉，這無疑是蛀牙對我最無情的嘲諷：誰叫你愛吃甜食來著？自食惡果了吧。于是我痛定思痛，嚴(yán)格控制飲用甜食，誓與蛀蟲不共戴天！2015年迄今，牙疼還真的沒有復(fù)發(fā)，這讓我甚感安慰。

但萬萬沒想到，走了個牙疼，來了個口腔潰瘍。且最近有愈演愈烈之勢。算一算，這一次潰瘍的侵襲差不多將近一月之久。

在上上個星期五的演講彩排前，我與口腔潰瘍纏斗了半月有余，略見大好之勢。彩排結(jié)束后，雖然演講效果不得我心，但口腔潰瘍在周末意外見好，這讓我如釋重負(fù)，心情倒不至于太差。在這長達半個月的口腔潰瘍里，我基本想不起自己因何種原因引起“疾病”，我只覺得相較于牙疼，口腔潰瘍的疼痛雖來得輕如鴻毛，但戰(zhàn)線卻拉的過長，與其“殊死搏斗”中容易陷入僵局，它不見好，我束手無策。

牙疼吧，我起碼有消炎藥、止疼藥，口腔潰瘍卻只能喝菊花茶、含西瓜霜，效果微乎其微。向來解決任何“困擾”都習(xí)慣一以貫之“以毒攻毒”的我，喝茶喝的我快沒了脾氣。于是左手一把辣條，右手一串燒烤，你讓我不能大快朵頤，我非不能如你所愿，最終受苦的仍舊是自己?？谇粷兙驮谖议g接性隱忍與放縱間舉步維艱地完成自我救贖，一場不見硝煙的“戰(zhàn)斗”之后，打不倒我的必將被我除之而后快，口腔潰瘍好了，我也仍舊是大口吃肉大口喝水的好漢一條。

可是，口腔潰瘍但凡找到一點突破口，就會卷土重來。而我毛躁的性格，常常給我埋下“戰(zhàn)爭”的種子。

上個星期一，我?guī)е鴦倮南矏倎淼搅肃l(xiāng)下。“大病初愈”后的得意忘形讓我刷牙的力度和速度較之前“患病”時增加了好幾分，刷刷刷刷刷，“啊”！一聲慘叫從我的口腔里傳了出來，接著一陣一陣的疼痛從上顎傳遞到神經(jīng)，痛到想潑婦罵街的沖動都有，還好只是一陣后疼痛明顯好轉(zhuǎn)，我這才放下了當(dāng)潑婦的執(zhí)念，不然第二天整個村子就會口耳相傳“美女駐村隊員扶貧扶到精神崩潰，潑婦上身完美演繹精神分裂”。當(dāng)然，“美女”這個定語前綴是我單方面強行添加的。

當(dāng)晚，上顎疼痛持續(xù)時間不長，只要不碰基本不痛，只是略有些麻木。我心想著也許睡一晚上就好了。可是第二天一覺醒來，上顎的疼痛若隱若現(xiàn)，時有時無。這疼痛，居然跟我玩神秘！要不你就來得猛烈一點，長痛不如短痛；要不你就不來，別一直拖累我的口腔，讓我吃嘛嘛不香。

果不其然，第三天我的疼痛來得猛烈了，可持續(xù)性沒有減弱之勢。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翻開嘴唇，試圖查看疼痛之源，居然發(fā)現(xiàn)我的上唇左邊出現(xiàn)白色不明物體！媽呀，這不就是幾天不見的潰瘍嗎？我心里一陣發(fā)怵。再仔細(xì)看看疼痛源，發(fā)現(xiàn)上唇鏈接牙齦的唇帶吊著一塊肉！媽呀，我這是唇帶斷裂了嗎，還是我親手戳斷的！眼淚要掉下來了。我滿目裝滿深沉的悲傷，盯著我的右手不放，最終還是做不到自斷右手而作罷，將寒冷的右手慚愧地縮回了溫暖的被窩里。

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一來嘴唇的疼痛一陣一陣地持續(xù)，我睡不安穩(wěn)；二來疼痛導(dǎo)致飲熱水驟減，嘴唇干裂，實在難受；三來我心里打鼓，唇帶斷了會不會影響我的后半生？有人肯定要笑話我過于小題大做了，實際上我的研究生室友們也曾經(jīng)這么笑話過我。

我記得2015年那場最慘烈的牙疼之時，我去校醫(yī)務(wù)室找醫(yī)生開藥。醫(yī)生拿著鉗子在我的口腔里敲來敲去后作出診斷：你這牙齒怎么爛成這樣？你怎么堅挺地活下來的？要不是看在那個小醫(yī)生還算帥氣的份上，我肯定咬咬牙告訴他：看，就是這樣活過來的。但彼時，我從醫(yī)生連續(xù)搖晃腦袋的動作里以及凝重的表情里看到了我口腔問題的嚴(yán)重性，一向惜命的我腦補出了一系列慘絕人寰的人間慘劇，于是帶著哭腔對醫(yī)生脫口而出：醫(yī)生，我的蛀牙不會影響我的后半生吧！醫(yī)生被我蠢哭了，趕緊擺擺手：不會，哪兒有那么嚴(yán)重，以后注意口腔清潔少吃甜食就好了。我再三向醫(yī)生確認(rèn)：你確定嗎？不會影響到我結(jié)婚生子或者延年益壽吧。帥醫(yī)生無可奈何，再三告訴我：不會不會不會。陪我看醫(yī)生的室友全程觀看了我對無知的生動演繹，從此這件事情就成了我人生過不去的坎兒。

那時候無知的我只會向醫(yī)生確認(rèn)問題的嚴(yán)重性與否，現(xiàn)在的我可是脫胎換骨，會用度娘來尋求幫助了。于是我在瀏覽器中顫顫巍巍地打出“唇帶斷裂嚴(yán)重嗎”，度娘很給力地給出了四千多個關(guān)頁面，其中第二條居然“危言聳聽”：建議盡快就醫(yī)，如果傷口比較淺、出血不多可能不需要縫合。啥？縫合？我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唇帶一坨肉在口中“顛沛流離”的情形，那么大一坨肉，大到肉眼都看得到的程度，它就那樣離開了本該屬于它的地方，我是不是真該找醫(yī)生幫忙牽線搭橋讓它找到回家的路？我?guī)缀跻蜿犻L請假回城動手術(shù)。還好其他人的回復(fù)均是“不要緊，過幾天自動好的”，這才讓我老鹿亂撞的心消停了一會兒。于是帶著美好的遐想進入了睡眠。

第四天，唇帶沒有不藥而愈，反而上唇左邊的口腔潰瘍面積擴大，上唇右邊居然也跟著出現(xiàn)了口腔潰瘍的癥狀！心里那叫一個恨哪！而我終于恍然大悟了，我之前的口腔潰瘍都是自己種下的惡果啊，不是被自己不小心咬出來的就是被自己手重刷出來的。我趕緊又用度娘查詢：“長期口腔潰瘍會怎么辦？”有人居然回答：“提防口腔癌。”這讓我原本陰郁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層悲哀：牙疼影響不了我的下半生，難道口腔潰瘍會影響我的下半生嗎？

影不影響我的下半生我不確定，但至少影響到了我的現(xiàn)在?，F(xiàn)在的我連話都不愿意說，因為一開口嘴唇就會碰到潰瘍，然后是一陣可以忍受卻也難受的疼痛感襲來，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傷口一次又一次的撕裂愈合又撕裂，循環(huán)往復(fù)。而更讓我痛心疾首的是，第二天下午又要演講彩排，那時我要在臺上口若懸河，嘴巴張合密度八分鐘以內(nèi)達千次。心里一陣豬嚎！

這世上那么多人，終將面臨一死，有的人死于天災(zāi)，有的人死于人禍，有的人死于疾病，有的人死于人性。我在想，在疾病的那一欄，會不會有人死于口腔潰瘍。死于口腔潰瘍，并不是劇烈的、悲壯的，而是緩慢的、溫水煮青蛙式的。它首先放松你的警惕，因為你以為它并不嚴(yán)重；其次消磨你的意志，因為它不算太痛；最后打敗你的是時間的長度，它一次打不倒你，可以卷土再來，直到你丟盔棄甲，牙齒掉光，它依舊戰(zhàn)斗力滿滿當(dāng)當(dāng)。然后你繳械投降，同它一起被土壤埋葬。

也許我并不會死于口腔潰瘍，我只是死于時間。時間是最殘忍的殺手，不管好人壞人，他都會一視同仁；不管你追趕還是放縱，他都會讓你死不瞑目。與其如此，還是放下芥蒂，不和時間抗衡，順其自然吧，享受時間的饋贈，比怨恨他的殘忍要有意義得多，也快樂得多。這樣一想，口腔潰瘍又算得了什么。因為度娘說，不管你治或不治，口腔潰瘍就在那里，十天半個月一定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