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佳導(dǎo)語
癌癥是“內(nèi)源性疾病”,癌細胞來自患者自己,是患者身體的一部分。
對待“外源性疾病”,比如細菌感染,我們有抗生素,效果非常好??股貫楹魏糜茫恳驗樗粚毦卸拘?,而對人體細胞沒有作用,因此抗生素可以用到很高濃度,讓所有細菌死光光,而患者毫發(fā)無損,全身而退。
要搞定癌癥就沒那么簡單了。癌細胞雖然是變壞了的人體細胞,但仍然是人體細胞,所以要搞定它們,幾乎注定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勾當,這就是大家常聽到的“副作用”。
例如,傳統(tǒng)化療藥物能夠殺死快速生長的細胞,對癌細胞當然很有用,但是很可惜,我們身體中有很多正常細胞也是在快速生長的,比如頭皮下的毛囊細胞。毛囊細胞對頭發(fā)生長至關(guān)重要,化療藥物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也殺死了毛囊細胞,這是為什么化療的患者頭發(fā)都會掉光。
負責造血和維持免疫系統(tǒng)的造血干細胞也會被殺死,因此化療患者的免疫系統(tǒng)會非常弱,極容易感染。消化道上皮細胞也會被殺死,于是患者嚴重拉肚子、沒有食欲,等等。
正因為這些嚴重副作用,化療藥物不能大量使用,濃度必須嚴格控制,而且不能持續(xù)使用,必須一個療程一個療程來。
醫(yī)生其實每時每刻都在治好癌癥和維持患者基本生命之間不斷權(quán)衡,甚至妥協(xié)。如果化療藥物也能像抗生素一樣大劑量持續(xù)使用,癌癥早就被治好了。
這是我為什么覺得艾滋病會比癌癥先被攻克的主要原因,畢竟艾滋病是由艾滋病病毒引起的“外源性疾病”,理論上我們可能找到只殺死艾滋病病毒而不影響人體細胞的藥物。
癌癥的治療藥物為什么這么少?
癌癥不是單一疾病,而是幾千幾萬種疾病的組合。
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世界上也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癌癥。比如肺癌,在中國和美國都是癌癥第一殺手。中國現(xiàn)在每年新增近60萬肺癌患者,美國也有16萬。
常有人問我:美國有什么新的治肺癌的藥嗎?我說:有是有,但是只對很少部分患者有用。比如諾華最新的肺癌藥物Ceritinib最近被FDA批準,它對3%~5%的肺癌患者有很好的效果。但為什么花了10年研究出的新藥只對很少的患者有效呢?
簡單按照病理學分類,肺癌可分為小細胞肺癌和非小細胞肺癌。那是不是肺癌就這兩種呢?
不是的。我們知道,癌癥是由于基因突變造成的,最近一項系統(tǒng)性基因測序研究表明,肺癌患者平均每人突變數(shù)目接近5000個!每個人突變的組合都不同,每個患者的基因組都是特異的。中國這近60萬肺癌患者,其實更像60萬種不同的疾病。
當然,這不是說我們需要60萬種不同的治療肺癌的藥。這幾千個突變里面,絕大多數(shù)對癌細胞生長不起作用,只有幾個突變是關(guān)鍵的,只要抓住了這幾個關(guān)鍵基因,我們就有可能開發(fā)比較有效的藥物。
但是無論如何,制藥公司開發(fā)的抗癌新藥,即使是靈丹妙藥,也不可能治好所有的肺癌患者。
回到剛才的問題,為什么諾華的新藥Ceritinib只對3%~5%的肺癌患者有效?因為Ceritinib針對的是突變的ALK基因,而只有3%~5%的肺癌患者才有ALK基因突變,對沒有ALK基因突變的肺癌患者,這個藥物是完全無效的。
Ceritinib目前正準備在中國做臨床實驗,期待在不久的將來,中國的ALK突變肺癌患者能用上這個藥。
因為癌癥的多樣性,藥廠幾乎注定每次只能針對很少的患者研發(fā)藥物,每一個新藥的開發(fā)成本是多少呢?10年+20億美金!這樣大的時間、金錢投入,導(dǎo)致我們進展緩慢,要攻克所有的癌癥,即使不是遙遙無期,也是任重道遠。
癌癥也有抗藥性嗎?
癌癥可以很快產(chǎn)生抗藥性。
這點是癌癥和艾滋病共有的、讓大家頭疼的地方,也是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攻克艾滋病的根本原因。
大家可能都聽說過超級細菌。在抗生素出現(xiàn)之前,金黃色葡萄球菌感染是致命的,它可以引起敗血癥。但是人類發(fā)現(xiàn)青霉素以后,金黃色葡萄球菌就不那么可怕了。
然而生物的進化無比神奇,由于我們?yōu)E用青霉素,在它殺死99.999999%細菌的同時,某一個細菌突然產(chǎn)生了新的基因突變,進化出了抗藥性,它們不再怕青霉素,變得非常危險。
于是人類又努力找到了更強的抗生素,比如萬古霉素。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同時抗青霉素和萬古霉素的金黃色葡萄球菌,這就是超級細菌。
生物進化是一把雙刃劍。自然賜予我們這種能力,讓我們能適應(yīng)不同的環(huán)境,但是癌細胞不僅保留了基本進化能力,而且更強,針對我們給它的藥物,癌細胞不斷變化,想方設(shè)法躲避藥物而存活下來。
Ceritinib在臨床實驗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有很多癌細胞在治療幾個月以后就丟棄了突變的ALK基因,而產(chǎn)生新的突變來幫助癌癥生長,這么快的進化速度,不禁讓我感嘆自然界面前人類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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