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多久才算長呢?
二妞提問的時候正是烈日暴曬的午后,夏天里的一切好像都接近永恒,白天很長,有很長很長的時間讓人可以發(fā)呆走神。高溫讓人疲乏,我們躲在生活的陰影里,一切問題好像都可以躲避。
我沉默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個還是豆蔻年華的高中女生。
對于她來說,愛情是小時代,足以占據(jù)一個人全部的身心;是張嘉佳是大冰,我的愛為你翻山越嶺背叛全世界;是木心的從前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但是對于天天被爸爸媽媽三姑六婆賣菜阿姨催婚的我,相親對象都能集齊十二星座跟十二生肖的大齡怪阿姨,愛情早就成了一個跟著童年一起被拋棄的玩具——只是回憶里的美好而已,不再輕易提起。
我們越來越精于計算,戀愛的時間好像越來越短。高中時代不顧一切愛一個人的勇氣好像隨著歲月從身體里脫離,年輕可以犯錯可以試錯可以將錯就錯,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就走在了追求正確的道路上。
好的成績,好的簡歷,好的工作,再去企圖一個好的家庭,完成一個好的人生——這一切都是有成本的。像是一盤需要經(jīng)營的圍棋,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而愛情是不計成本的,我要把我最好的獻(xiàn)給你,越是山窮水盡越能顯現(xiàn)的浪漫。
對我來說,愛情既不是小時代,也不是大冰張嘉佳,更不會是木心。她是柴米油鹽的日常,是不再相信fantasy的少女心——我依然會為美好純真的感情落淚,但是我只是不能再相信它。
女人味兒是什么能吃么?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只是自己舒坦,根本不是為了取悅誰。如果兩個人意味著放棄跟妥協(xié),那我情愿一個人生活。我終于不再相信廉價的感動,不是一個包一件衣服姨媽時的一杯熱水就能感動的姑娘,覺得自在我們就開開心心在一起,覺得別扭委屈趁早分手。
享受著男友力Max的最初,享受著分開之后就不再回頭,一不小心我就成了一個堅強(qiáng)的綠茶。
但是對二妞來說這些都是無效的。
泛濫的少女心就像是宇宙大爆炸時候的洪荒之力,我愿意為你穿過這一百五十萬億光年,哪怕只是投射一束微不足道的微光。而你是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我的瞳孔,就像是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跟我講她的男神,拿著手機(jī)給我看男神的照片,偷拍的各種奇怪角度的照片,從他空間頭像微博扒拉過來的照片,可以建一萬個相冊吧我感覺。
每一個角度對二妞來說都是完美角度。
“你們那個時候多輕松,情敵就只有一個性別。男神身邊所有的人都是情敵,男生女生一個都不能掉以輕心。”這是二妞這個年紀(jì)里獨(dú)有的認(rèn)真,感情純粹透明清澈,有著無處釋放的愛。
男神就是青春時一場不愿意醒過來的夢,沒有形容詞可以形容的美好。二妞在她巨大的幻想里,男神在自己的歲月里再也不會缺席。他們會在一所大學(xué)念書,會結(jié)婚,會一起生活,一起白頭到老。一個下午的時間里她的腦海里已經(jīng)預(yù)演了一生。
“姐你喜歡一個人最長有多久?”
“三年吧。”算了算在一起最長時間的也是高中時候的男友,從高二到大一。
“這也太短了吧,你的人生這么大的遺憾,已經(jīng)沒辦法完美了。”她堅信著沒有一段堅持十年的感情,不足以談人生。
事實(shí)上是故事的后半部分我沒給二妞講,因?yàn)槲易约阂卜植磺宄质种蟮臅r間里,我心里對他懷有的是喜歡還是不甘心。從不在一起了到真正釋然我又花了三年,我用了六年時間才能真正接受了自己不會跟他在一起的事實(shí)。
分手后的很長時間里我依然覺得自己才是最懂他的那一個,他的粗心大意他的馬馬虎虎只有我能忍,他的生活只有我才能打點(diǎn)得好,我能陪他打游戲看恐怖片在他打球彈琴的時候變成完美花癡,這一切只有我能做到。
而我又是他太多的第一次,那么多的經(jīng)歷是不可能忘記的,我是最特殊的那一個,沒有人可能再像他在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那樣經(jīng)歷那么多,那么多次的犯傻,那么多次的一起哭,一起笑。
直到我大四的時候我去他的城市玩,他帶著女朋友來招待我,舉手投足間有著說不出的默契,時不時地在我面前上演甜蜜的摸頭殺,畫面和諧而美好。
那時候的我沒有了幾年來憋在心里的不甘心,而是真的替他開心,也真正地接受了我們再也不會在一起的事實(shí)。世界上真的有一個比我更愛他的她,他也會變得體貼會照顧人,有了我在過去歲月里未曾發(fā)現(xiàn)的溫柔。
這樣的他們讓我羨慕并且祝福。
喜歡一個人多久才算長?
或許是成長的路上走錯了岔路口,我像是成了辛棄疾筆下的少婦——“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相對于很久很久以前,人們用上十年,堵上一生的愛恨情仇,“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我們的錯過像是一個破碎時代里注定的命數(shù)。
有太多太多其他重要的事情,抓不住的愛情無法建構(gòu)我們的安全感,我們需要的更多的是數(shù)字的支撐,一個能敲開職場大門的學(xué)歷,一段能為自己增光添彩的職業(yè)經(jīng)驗(yàn),足夠滿足我們野心的消費(fèi)——而愛情,正如木心筆下另外的詩行——“不過是人性無數(shù)可能中的一種”。
也許跟二妞比起來,我反而是幼稚的那一個,有氣壯山河轟轟烈烈的愛情幻想,而對周遭的溫馨視而不見,只有甜蜜的感情是單調(diào),喜歡跟愛的味道應(yīng)該像是好酒,有著多層次的味道刺激著你的嗅覺與味蕾。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shù)漫長歲月里的溫情陪伴——只是我不曾遇見。我們所認(rèn)知里的世界有多荒蕪,愛與喜歡帶來的幸福就有多珍貴,而這一切的來源絕不是因?yàn)閾碛?,也不在于時間的短長,而是當(dāng)我遇到你的時候——我是自由的,只因?yàn)槟愕难鄣桌镉酗L(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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